“围成圈，围成圈。
笼子中的鸟儿，
什么时候飞出来？
就在那黎明前的夜晚。
白鹤和乌龟滑到了，
在你背后的人是——谁？”
“在你背后的人，是谁？”
被隔壁班的女孩子惊慌失措地指了身后，九十九却并没有立刻回身。身为初中生的他老实说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社交圈子，能与他纠缠在一起的都不是他想要结交的人。这么一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小角色，出现在他身后的除了那帮欺软怕硬的混蛋还能有谁？
“别开玩笑。”他对着女生因为惊慌而睁大的眼睛，无奈地耸耸肩，“恶作剧也要适可而止，你们班的仲小路呢？这种蹩脚伎俩去捉弄他还差不多。”
女生有些挫败地塌下肩膀：“好无聊……九十九同学你也太不配合了。”
配合？配合什么？配合你们持强凌弱还是配合你们随意施暴？配合你们那些愚蠢至极，或是令人不齿的游戏？九十九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随即又崩起了面孔。与女生擦肩而过之后故作潇洒地摆摆手：“抱歉，我没空。”
“等一下。”说这话的却并不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虽然言辞客气，但语气却有些气急败坏。
这声线九十九熟悉得耳朵都能起茧子，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眼望去，果然就是同班的桥本。他此刻倚靠在教室走廊的玻璃窗旁边，怒气冲冲地盯着九十九，似乎要用视线在他脸上烧出个洞来似的。
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这么老套的戏码就没人想要换一个么。九十九忍住腹诽，乖乖停了下来。他歪着头看了看桥本，又顺道瞟了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女生一眼：“啧，什么事儿？”
拳头就猝不及防地挥了过来。桥本人高马大，抡圆了胳膊照着九十九脸颊招呼，九十九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就倒在地上。桥本还嫌不过瘾似的跪骑在九十九身上，一把攥起九十九的衣领：“别用那种恶心的语调跟大爷我说话！”
九十九挑挑眉，咽下弥漫在嘴里腥味浓重的血，挑衅地直视着桥本的眼睛：“奇怪了，我跟这位小姐说话，你紧张什么？”
“闭嘴！”桥本恼羞成怒，把九十九的领子往地上一掼，一顿乱拳又招呼上来。刚才的女生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抱着肩膀，既不阻止也不鼓劲。
中学生的拳头确实没什么技巧可言，但就算是单凭一股蛮力也够受的。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九十九很快瘫软在走廊的地板上。尽管在第一拳之后就迅速用手臂护住了头，但是因为被压制的姿势还是让腹部成为了攻击对象。幸好桥本这次并没有拿什么棍棒工具。否则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像你这种肮脏的人，还是早点去死比较好。”直到那女生从九十九身上把气喘吁吁的桥本拉开时，他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肮脏么……”九十九放下手臂，躺在几乎是空空荡荡的教室走廊上。脸上的肌肉肿胀着，被他的笑容拉成一个极不协调的僵硬表情。
类似这样的场景几乎贯穿了九十九加一到目前为止并不算长的人生，有时仅仅是无关痛痒的冷嘲热讽，有时也会比现在这场面严重得多。自从出生起就因为天生色相浑浊险些被父母遗弃。从那时开始，世界似乎就没有对他展现和善态度的意思。无论是在老家奈良的幼稚园、小学，还是现在这所位于东京的中学，他的定位从来都是被人欺负的角色。拳脚相加不足为奇，排挤冷落更是家常便饭。老套无趣，却又不得不忍受。九十九甚至觉得，就算是在这种社会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人类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一般的循规蹈矩。不光是角色分配毫无新意，就连欺负人的方法都跟几百年前没有任何差别。
肮脏？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你看看更加不堪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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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听说了么？我们附近似乎有一家人全都自杀了诶？”
“诶？？好可怕！”
“是那家桥本商事的社长吧？我还听说是陷入商业欺诈走投无路了……”
“没错没错，据说是债台高筑无力偿还呢。最近警察来来往往的，倒是没听说有报道啊。”
“这种事情怎么能报道呢……”
又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预料中的暮色四合一点都没有出现。夏日午后的阳光就算在这个时间也照样炎热火辣，地面上蒸腾起来的水蒸气就算用肉眼也能看得十分明显。安藤站在桥本家姐弟俩上学的初中校门口，跟周围不少等待孩子放学的家长一起等待着下课钟声的响起。身边主妇们聊天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足以让本来就略显急切的年轻警官更加焦躁不已。
安藤刚升上警部没多久，照理说她既是CRAEER出身，又身为警部，完全没必要亲自往搜查一线钻。更何况这种询问知情人筛选线索的琐碎活计，就算是从巡查混起的NONCRAEER探员也唯恐避之不及。但安藤觉得只有亲身与案件直接接触才能把握整个案件的脉络所在，那帮只懂得在办公室里面对着各种投影屏幕翘着二郎腿发号施令的家伙，简直不配“代表政府和广大人民的利益”。
桥本家的案子的现场情况简单明了，侦查程序走得也可谓顺利。由于陷入商业欺诈被骗光家产还负债累累，走投无路只能举家自杀。或者说，很明显是桥本社长夫妇先杀死了一对儿女再双双服毒。这样的事件作为警察来说确实屡见不鲜，但桥本家在案发时并没有犯罪指数和心理指数的异常报告，甚至就连色相数值波动都不太明显。如果同时自杀倒可以解释，但桥本社长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杀死儿女，这也是安藤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放学的时间到了，安藤甚至连警官证都不用出示，就轻车熟路地走到桥本家长子所在的班级。她来这里不少次了，每次都是来找同一位知情人——九十九加一。
九十九从教室里走出来，依旧是低着头的姿势，他看到安藤不由得微微一笑，朝她身边走过来。“今天想知道些什么？”
“你好像并不怕我，起初我还以为得动用花子他们呢。”安藤报以一笑，却并没急着询问案件。
九十九将书包搭在肩头，跟安藤一起走下楼梯：“饶了我吧，那玩意有什么亲民性可言？”
安藤不置可否，她打开随身携带的询问记录设备，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我听说，你在桥本商事里打工？”
“没错。”九十九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没有停下脚步。换过鞋子之后，两人相当有默契地往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园走去。那是安藤每次询问都会带九十九去的一个地方。
“可你前几次都没有说。”安藤提醒道，“公民有义务为警方的搜查提供真实可靠的已知信息。”
九十九有些不自在地望着安藤：“你以前并没问过，况且，我还未成年。”
“你都干些什么？”
“服务机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九十九摊摊手，“这年头，廉价劳动力要比机器更加稀有不是么？”
“这么说，你应该知道桥本商事的亏损情况喽。”
“社长之前一直愁眉不展，动辄就大发雷霆，这事大家都知道。”
“那么，你有听说过非法融资贷款的事么？”安藤问出这句的时候，目光紧紧地盯着九十九的眼睛，表情严肃。
九十九眨了眨眼睛，似乎想了想，缓慢却坚定地摇头：“我不知道那是非法融资，只是听社长说可以与人贷款。至于接下来的事……抱歉我不清楚。”
“呼……”安藤长长地叹了口气，显而易见她并没指望从还没满15岁的这位孩子身上询问出什么更有价值的线索。毕竟这种事情就算是极为亲信的大人也要回避，更何况是孩子？
“那，最后一个问题。新川金融法人你听说过么？”安藤歪了歪头，但目光却始终锁定着面前这位性格有些腼腆早熟的少年。
九十九却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不就是前一段宣传很厉害的金融机构么？我还拿过它的全息传单给社长看，怎么了？”
安藤点了点头，微笑着关了记录仪：“没什么，桥本家确实有一张。”
“唔……”九十九又低下了头，坐在身旁的长椅上，半晌也没有说话。
“怎么？”安藤不免有些担心，多次的接触下来，她发现这少年虽比同龄人早熟的多，但毕竟也还是个孩子。身边出了这种事情，再怎么好的心理状态也难免有些无所适从。她在九十九身边坐下，担忧地望着他。
“这时候，我似乎不该高兴吧？”九十九认真地望着不远处围在一起捉迷藏的孩子们，突然若有所思地开口。“但确实比之前要轻松很多。”
“因为桥本？”
“不全是。”九十九收回目光，饱含着笑意的眼神注视着身边的这位年轻的女警官，“这段时间，就连找茬的人都少得多了。”
安藤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却没法让自己的情绪像九十九那样轻松：“拜我所赐吧？”
“不，我得谢谢你。”九十九低下头，喃喃地说着
安藤看着他蜷缩着的身影，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少年拱起的背。她起身道别，穿过公园里玩耍的孩童，向公园外走去。
九十九坐着没动，只是跟着捉迷藏的孩子们唱起了童谣：“围成圈，围成圈。
笼子中的鸟儿，
什么时候飞出来？
就在那黎明前的夜晚。
白鹤和乌龟滑到了，
在你背后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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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桥本家的案子只能以逮捕冒充新川金融法人社员与桥本社长单独接触的犯人告结，尽管桥本商事的全部财产还是无影无踪。同样人间蒸发的，还有九十九加一。案犯供认不讳，并且指认了九十九加一作为主谋教唆和指导他犯罪的经过。但等到逮捕令签发的时候，九十九家已经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这位腼腆早熟不善言辞又备受欺凌的可怜少年。直到警察从九十九家中搜出大量经过篡改的宣传资料时，这些资料已经积了薄薄的灰尘。
安藤因此引咎辞职，逮捕令也成了一纸空文。
九十九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但安藤有个直觉，九十九加一，已经不存在了。
安藤辞职后没有呆在国内，她收拾行李去欧洲旅行。
那是个仲夏的傍晚，真正的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威尼斯街头，将这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耀眼明亮的金色。安藤坐在紧靠河边的咖啡桌前，想着一周前发生的事情简直恍如隔世。她不断回想着九十九最后的那句谢谢你，甚至连给自己叫上一杯咖啡都忘记了。
就在这时，一朵漂亮的紫罗兰冷不丁的出现在安藤面前，画了一个悠长的抛物线停在咖啡桌上打断了她的思绪。安藤朝抛物线的另一端望去，河面上的贡多拉往来穿梭，根本看不清楚是谁朝她抛来的这朵花。
有些遗憾地拿起桌上撒发着幽香的小花，她却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声音。她这一周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声音的主人究竟会藏身何处，甚至就在前一秒钟安藤的脑海里还清晰浮现着同样声音说的那句谢谢你。
而现在，那声音悠悠地唱着童谣，在河面上越来越远了。
“围成圈，围成圈。
笼子中的鸟儿，
什么时候飞出来？
就在那黎明前的夜晚。
白鹤和乌龟滑到了，
在你背后的人是——谁？”
FIN.
SP企划关于小百的序章。黑历史啥的，写得相对隐晦。给九十九的童年设定确实苦大仇深，但始终没舍得写清楚。于是接下来就可以放大招了233